张永生：一位医生名叫李伟（4）

转眼之间李伟在王强和李娜的带教下，已经从一位职场新人找到了作为一位心内科医生的初步感觉。

三月期满，李伟和李娜还真有点儿依依不舍，因为李伟要转到心律失常医疗组了——要在心律失常组轮转一个月。

到了心律失常组他被分到雷震门下，雷震一上来就给他大谈特谈医疗行为的十八项规章制度，他要求李伟对于这一些规章制度必须滚瓜烂熟了然于心。

李伟恨恨地想，我是过来看心电图和治疗心律失常的，你不带我辨认疑难的心电图，反而反复强调一看就会的十八项规章制度，这不是误人子弟嘛!

心里这样想，但面上不能带出来。

李伟也就把自己对于心律失常疾病知识的渴望，一股脑倾注到了卫兰组长的身上。

在卫兰查房的时候，李伟提出的问题最多;在遇到不懂问题的时候，他也经常贸然去敲卫兰主任的办公室，卫兰说找自己的带教老师啊!

但李伟不能和卫兰直言相告雷震的带教情况，因为他感觉那样不君子。

就在他入组一月后，有一天中午快下班的时候，卫兰把他主动地叫到了办公室。

李伟跑进办公室后，卫兰示意他先喘口气，待他气定神闲，卫兰郑重地从书架上拿出了一本大部头的精装书，递给李伟。

李伟双手捧到眼前一看是世界心脏病学大师美国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心脏电生理专家沃克教授的《心脏电生理学》专著的最新版。

李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卫兰淡淡地说：“我没有时间教你，就让世界心电生理学大师来和你对话吧。”

李伟还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以重重地点头来表示感谢。

她挥了挥手：“快去吃饭吧。”

他神思恍惚匆忙往外走，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书瞬间撞掉在了地上。

那人捡起书，看了一下书名，怔了一下，立即打起精神：“好好学呵!”

李伟凝神一看，是自己的带教老师雷震。忙说：“走得匆忙，对不起!”

雷震呵呵一笑：“我今中午非常有幸呵!你让我看到了一本好书!”

接着，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来了以后我也没有给你举办过像样的欢迎仪式。今天晚上我们大学同学有一个聚会，邀请你参加，我们一起聊一聊!晚六点在北海酒店汇泉房间。”不待李伟反应过来，他已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李伟本不想去，但一想不能悖了雷震的面子，自己去又心里不踏实，他邀请李娜陪同一起去。

李娜一听火了：“这叫什么话!人家又没有邀请我去，这不是自讨没趣嘛!”

李伟苦苦哀求：“小弟初来咋到，就算帮忙怎么样!人情我记下了。”连忙作揖、双手合十。

李娜哀叹了一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扶不起的刘阿斗。”

李伟一喜：“这么说，你答应啦!”

李娜不置可否，翻了一下白眼：“谁让我当过你的老师呢!”

晚上当李伟和李娜来到北海酒店汇泉房间的时候，房间里面已经坐着八位男士。

当雷震看到李娜时先是一愣，旋即招呼服务员：“快、快、快!加一套餐具。”

接着转向其他七位男士说：“这位就是我们医院心内科的美女加才女李娜博士。”

接着又转向李伟：“这位是我们科新分配来的大学生李伟医生。”

接着给李娜和李伟介绍了他的七位大学同学，其中有两位律师，五位医药代表。

李娜呵呵一笑：“看来我们二李今晚是来错了地方啦，学医的都不当医生了!两位专门打医疗官司，五位给医院供药。”

她稍稍顿了一下说：“你们应该和医院领导对接啊，怎么对接到我们小小的医生身上啦!”

现场一阵尴尬，雷震咳嗽了一声说：“我们只谈感情，不谈业务。”

李娜应道：“所谓三句话不离本行，漏一点就够我们喝一壶的。”

其中一位戴眼镜的同学忙打圆场说：“今晚的数字很吉利，正好十人聚餐，十全十美，大家入座吧。”

戴眼镜的同学在主陪落座，雷震做在他的正对面，李娜坐在戴眼镜的右手，李伟坐在戴眼镜的左手，大家纷纷落座。

宴会开始，首先戴眼镜的发言：“今天晚上我们同学聚会，还邀请到同学的同事参加，一回生二回熟，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祝我们新朋友和老朋友工作顺心，精神愉快!”

大家呯呯碰杯、干杯。

干了第一杯后，菜过三道。

戴眼镜的又端起酒杯说：“我们来自各行各业，为大家的事业有成干杯!”

接着雷震和他的同学们交头接耳地谈论起自己的收入来。雷震长叹一声：“现在是是看病的不如卖药的，卖药的不如告医院的。”

大家一阵窃笑。

李娜这时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今晚认识大家非常高兴。我提议，为了各行各业良性有序发展干杯!”

李伟接着站起来：“我是医生，三句话不离本行，我祝大家身体健康!”

雷震的同学们纷纷说，健康离不开我们药品，健康也离不开我们的法制健全。

雷震说：“我知道，医生最清苦，要不然你们也不会转行。但是医生是直接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不知他的哪位同学嘟囔的一句：“穷高尚。”

房间顿时静了下来。

片刻，李娜端起酒杯：“诸位，感谢今晚的盛情款待，我和李医生今晚还有一位患者的家访。在这里就不打扰大家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一饮而尽，也不看他们的反应拉起李伟走出了北海酒店。

一出酒店，月朗星明，初冬的滨城凉爽快意。

李娜对李伟说：“今晚上睡个好觉吧。”

李伟在卫兰的心律失常医疗组轮转转眼已经两月有余了。

对于卫兰赠予的大部头的沃克教授的书他通宵达旦彻夜研读，故而他的心脏电生理学术水平突飞猛进，在一次手术过程中，在观摩室里李伟和心律失常医疗组的住院医师孙卫国还因为业务问题发生了争执，当时孙卫国认为躺在手术台上患者的阵发性室上性心动过速的右侧旁道部位是在屏幕上9点的位置，而李伟认为是在屏幕上11点的位置——靠近窦房结。

由于他俩在靠近麦克风旁争执，声音自然就传到了正在手术台上操作的卫兰的耳朵里。

一会儿，卫兰的声音从手术间传了过来：“请李伟医生上台。”

李伟和孙卫国都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面面相觑。

“请李伟医生上台。”声音再一次从手术间传了过来。

李伟慌乱地进了换衣间，慌忙穿上防护铅服，手术巡回护士吴丽指着李伟对着卫兰发问：“是他?!”

卫兰目光笃定地看着吴丽：“是他。”

吴丽极不情愿地给李伟系好了隔离衣，从后背使劲一推李伟趔趄了一下，终于站稳，走到手术助手雷震的位置。

卫兰说：“不对，在我站的位置。”

说着，把消融的大头电极交到了李伟手里。

李伟的心里一阵悸动：“这可是手术的权杖啊!”

手随心动，他的手抖动了一下。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咽了一下唾沫，镇静了一下自己。

卫兰：“李医生，手里有什么感觉?”

李伟实话实说：“毫无感觉。”

“你动一动大头沿着顺时针方向扭转30度试一试。”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顺时针方向扭转了一下大头，大约转了有30度的样子。

“你再看一下大头到什么位置了。”

雷震启动透视，李伟清晰地看到大头正在11点的位置。

啊，知道了!手术原来就是这样做出来的!李伟真真地感受到了!

卫兰向操纵心脏电生理仪器的吴昕医生下达指令：“放电!”

随着放电——哒!哒!哒!的声响，仿佛一股碳烤羊肉的气味在手术间弥漫开来。在放电到第5秒时患者的旁道被阻断了!宽大畸形的心电波形立即变成了整齐娇小的波形。

卫兰长舒了一口气说：“粗鲁的焦大已经变身成婀娜的林黛玉——林妹妹了。”

她一停顿：“接下一台。”

李伟感觉自己像是“连滚带爬”不是用脚走路手术间来的,他的大脑当时彻彻底底地短路了!

当他踉踉跄跄不知道是怎么回到17楼心内科的时候，虽然他还没有谈过恋爱，但他似乎感觉和捕捉到了“初恋”般的感觉——手握手术权杖的感觉实在是太、太、太美妙啦!

他一直在回味着自己刚刚的手感，生怕它稍纵即逝!他感觉这是一种用语言说不清楚的东西，只能回味、不能言传。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一双手竞有那般神奇的力量!

他第一次想到了卫兰的手，他回忆起卫兰在闲暇的时候总爱漫不经心地玩弄手中的签字笔，尤其在开会或交接班闲暇的时候。

那是一双和她的体型相配的修长的手，白皙似葱白，她的十条白皙的玉指和黑色的签字笔仿佛组成了一幅奇妙无比的活动着的八卦图。正是从这张图里派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四两拨千斤，病人的心脏疾病也正是在她的芊芊玉手的抚慰下神奇般地康复。

想到了卫兰的玉指不知为什么他又想起大家顶礼膜拜观音殿的千手观音。他想，正是通过观世音的法力无边的玉手，众生得以普度。

想到这里，他突然联想到卫兰目前遇到了一件麻烦事：66床的查林的阵发性室上速治愈后，半个月了还坚持着不出院，药物也停了，液体也不输了，还赖在66床不出院，大有打三年解放战争的架势。

大家纷纷议论他是看上了卫兰，待在医院只为每周一次的卫兰查房，雷震也做了很多工作愣是赶不走他。

李伟想为卫兰做件事情以报答让自己一个住院医生操作手术的知遇之恩。

他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查林的66号病床。

当他一踏进病房的门就即刻就后悔了!当然，后悔已经来晚了。

刘纪红，没错，的的确确就是刘纪红!她正坐在查林床边的椅子上给查林削苹果吃，查林正津津有味地享受着刘纪红的服务。

退回去?太狼狈!

李伟硬着头皮往前冲：“查教授感觉可好?”

查林先是一怔，继之笑了起来：“小李医生，很好啊，谢谢关心呵!”

下一步再说什么?李伟一时乱了方寸。

正当他哦、哦地用着语气词时，刘纪红发话了：“我说今天出门听到喜鹊叫，好事连连啊!刚刚看了敬重的查老师，不期又遇到了帅哥李伟医生，真是双喜临门呵!”

查林转向刘纪红：“纪红，你们认识?”

“岂止是认识，我们还很熟。”

查林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办了!我打算在医院里静养一段时间，有了李伟医生——我学生老熟人的照护，我就更心安理得啦!”说罢，对着李伟点了点头。

李伟正待答话，刘纪红接过了话头：“李医生医术高明，没有问题的。为了表示谢意，今晚上我要请李医生看场电影《铁达尼号》。不知李医生肯不肯赏脸?”

李伟一时懵圈了，信息量太大!什么?!刘纪红不是医药代表?!是弹钢琴的?!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以前，突然又蹦出了刘纪红要跟自己看电影?

他已经全然忘记了此行的初心。当他的目光和刘纪红的目光一对视，他的眼睛就像对视晴天的太阳一样，一下子感到一阵阵灼痛，以前的他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伴随着这种烧灼感，他感觉到他的大脑一下子也被烧热了，心仿佛也晒热了，他也不知为了什么，鬼神差使地点起头来。

刘纪红不失时机地要了李伟的手机号码，李伟仿佛不经过大脑从脊髓反射一样说出来了自己的号码。

刘纪红眉毛一挑：“好的，记下了。晚上不见不散!”

李伟机械地嘟哝了一句：“不见不散。”

晚上7点半李伟准时到达红光电影院，他远远地看见刘纪红已经立在门口等候了。

在初冬的日子里，刘纪红一袭火红的风衣和红光电影院红色的霓虹灯交相呼应、相得益彰。

好一幅美丽冻人图啊!

李伟自言自语：“‘一站封神’啊!”

正嘟哝间，刘纪红喊道：“李伟，在这里!”

人们纷纷侧目看一下这么漂亮的女孩的男朋友究竟长什么样子?

李伟一身牛仔装展示着自己的阳光帅气。

李伟的脑际猛然想到了“金童玉女”的词语，哑然失笑。

当然，在晚间昏暗的光线下，李伟的这一些小动作都已经淹没在夜色里了，他暗暗得意。

李伟走过去：“我没迟到吧?”

“正当其时。”

“你的语文不错嘛。”

“我的专业是钢琴，查林是我的导师。”

“这么说，你是研究生?”

“研一。”

李伟还待发问，刘纪红催促：“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进去说话好吗?”

李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忙解释说：“我来买票吧。”

“等到你买票黄花菜都凉了。”

说完，刘纪红带着李伟走进了电影院。

待到他们找到座位，电影恰好开播。

眼见大屏幕上一艘大船驶向大洋深处，李伟的心也随着大船的行驶七上八下起来，他头脑像炸锅一样纷乱起来：他回忆了一下自己是怎样稀里糊涂地上了刘纪红的“贼船”的?他回忆起和刘纪红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来似乎是上苍的刻意安排，从参加王强组织的欢迎酒局到查林病房的偶遇，他说不清、理还乱，最后他将这一切归结于缘分的到来挡也挡不住。

想到这里他偷偷地瞄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刘纪红，她正沉浸在电影中角色所呈现出的情节之中。

当出现杰克给罗丝画像的时候，李伟不由得浑身燥热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挪动了几次身体。

为掩饰自己的窘态，他刻意咳嗽了两声，刘纪红似乎沉浸在剧情里不能自拔。他放心了，刘纪红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失态。

当看到杰克给罗丝他们在船的底仓里行苟且之事时，李伟被感动了，感觉没有违和感，反而沉下心来，看进去了，杂乱的心绪似乎嘎达一声关闭了。直到最后杰克为了解救罗丝自沉海底，李伟才发现刘纪红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俩的手就一直紧紧地攥着一直到电影结束，李伟感觉自己的手心里充满了俩人的汗水，他不由地感觉到困惑：像刘纪红这样美丽的少女也会和平常人一样出汗?

出了电影院，刘纪红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说附近有一家很好的西点店，它做的西点都是采用法国天然纯乳脂奶油、澳洲进口优质黄油和比利时巧克力做成的，她执意要给李伟买次日的早餐。

李伟拗不过她只好随同前往，她给李伟买了一份火腿芝士、一份芝士肉松包、一份日式肠卷和一份鸡肉蔬菜大鼓。然后她打上出租车把李伟送回家。

李伟一下车，不待李伟挥手她坐的车已经消失在夜幕里了。

李伟回到家里一头扎进卧室。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奇妙了!第一次手术解除病患的病痛!第一次和美丽的女孩儿手拉手!两者都是手的感觉，两者也同样是由脑入心，何者更美?难分彼此!两者同样震撼人心!

说实在话，虽然李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因为他自认为在恋爱这件事情上他是严肃的，也是有良心的!

他也看到过他的中学同学、大学同学由于恋爱耽搁了学习，而且，毕业后又由于种种原因未能最后走到一起，空空倾注了双方的感情。

所以，他认为感情就是一面光洁的镜子，打碎了就很难完好如初。这也是他一直紧闭感情大门的根本原因。

但事情也有另一面，他现在正是一位青春正盛的火热青年，见到漂亮的女性也会不自觉的有生理反应。他现在就搞不清楚刘纪红对自己的吸引究竟是自己的生理过激反应，还是所谓的一见钟情，还是所谓他妈的爱情!

他的心里就像杂七杂八的外国调料做出来的面包一样五味杂陈……

他翻来覆去不能入睡，他也想起了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他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李伟啊，你的烦恼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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