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生:一位医生名叫李伟(10)

2022-05-11 13:44:00来源:信网阅读: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当时在刘纪红各地巡回演出之际,李伟也完成了高血压冠心病医疗组、心律失常医疗组、心力衰竭和其他疾病医疗组以及心内科重症监护医疗组四个亚专业治疗组的轮转,到了最后确定自己的哪一组的归属问题了。

韩楚是一位非常开明的主任,他把选择权交给了李伟。

韩楚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没有想到李伟的心里其实早已经确立了报考研究生的宏大目标。

在四个专业组轮转结束之后,他认真地比较了各个专业组的优势和劣势:高血压冠心病专业组掌握着极大的病员量,目前冠心病的介入手术在世界范围内方兴未艾,专业方向在未来的几十年内应该会呈现井喷式发展,而且学组组长王强是目前心内科唯一的副主任,如果不出意外,他很有可能接替韩主任成为心内科主任的接班人;但是,王强自身业务不是很强,他的兴趣点也不在提高自身的业务能力上,而这一点恰恰是李伟所无法接受的。心律失常专业组,这是目前心内科的拳头科室,无论业务能力还是业务数量在滨城所有的三级甲等医院心内科中都是常年稳居第一,连滨城医学院附属医院心内科都不是它的对手,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学组负责人卫兰的业务水平在全国都已经展露头角;遗憾的是她好像对于当官毫无兴趣,她好像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如一株出污泥而不染的清荷,这种类型的人有思想,但有道德洁癖比例也会比较大,所以李伟担心她由于自身的清高而瞧不起自己。心力衰竭和其他疾病医疗组,它的业务量和业务水平在滨城处于中等水平,但令勇组长为人豁达、不拘小节,非常容易相处,当时李伟轮转到他们组时他常常和李伟称兄道弟,一起坐马扎、喝啤酒是常有的事情,跟着他工作应该非常舒心;但这不是李伟所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业务的巨大进步,早日挑起大梁,早日配得上刘纪红。再就是重症心脏监护医疗组的沈佳奇,李伟感觉此人难以接近,并且还特别教条,似乎还自觉高人一等,时时处处拒人于千里之外,对人的防范心理比较强;再说,重症监护医疗组功能上属于辅助组,在以手术为龙头的心内科发展空间极为有限,这也是李伟不考虑此组的原因之一。

他之所以对以上四个治疗组和治疗组长在心里翻来覆去加以比较,实在是因为四位组长都是滨城医学院的硕士生指导教师。考上哪一位组长也就意味着毕业后就到哪一治疗组工作,职业生涯基本上也就定型了。

尽管韩楚也是硕士研究生导师,但李伟由于怕他所以也就不敢报考他的研究生。

他思来想去、各方权衡,最后他锁定了心律失常医疗组的卫兰副主任医师。他的理由如下:其一,卫兰的业务水平在滨城是响当当的,在全国也是拔尖的,在滨城行医就能达到全国一流水平,对于自已一个职场菜鸟而言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福利!其二,放手让自己做第一台介入手术的也正是卫兰副主任医师,那种悸动的感觉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其三,卫兰也是在四位组长中唯一一位送自己大部头专著的导师,现如今请人吃饭的人多,送人书籍的人已经是少之又少,这也是在当今物欲横流社会的一股清流啊!

当李伟如愿以偿成为卫兰的研究生时,他兴冲冲地找到卫兰报到。

卫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你考上了我的研究生固然是好事,但对于你来讲这仅仅是万里长征完成了第一步,要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她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师徒关系了。作为师父,我就要按照我对于心血管专科医生的理解一步步按照我对于这份职业的理解对你进行规划、培养而不能误人子弟。”

停顿了一下,她接着问:“你不是在今年的秋季入学吗?”

不待李伟回答,她又接着说:“我知道,你失去了初恋女友对你的打击是巨大的!你一定对于你的初恋女友在广州住院的情形非常想知道,这也是人之常情!”

她顿了一下咖啡杯,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你去广州中山医院的呼吸科找张继峰主任——他是我的大学同学,他会介绍你认识当时刘纪红住院的经治医生钱晓鸥让他给你介绍刘纪红在她们科的诊治情况,何时了解透彻了何时再回来。”

她似乎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一样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说:“从广州回来以后,你就会经历一场人生涅槃。”

李伟的的确确从刘纪红去世以后茶饭不思、寝食乏味,甚至有时都会怀疑人生的意义,他自己也觉得有必要到广州走一趟。

的确,如在刘纪红去世后考试的话,他是断断考不上的。他的意志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日思夜想她的音容笑貌,她的言谈举止,她的一颦一笑,睡眠中她会走进来和他把酒言欢、同床共枕,在现实生活中没能做成的事情,他们在睡梦中已经完成了。为了留住美好,他甚至强迫自己入睡,甚至不惜使用强力助眠药物,但常常是适得其反,可能助眠药物的药力太强了,在助眠药物作用下的睡眠往往并不出现梦境。他认为这是老天爷在捉弄他,常常是摔摔打打、破罐子破摔。李家上下也对于他的这种行为陪着流泪,哀叹命运的不公!

当他回家把卫兰的决定告诉了家人的时候,李伟强首先表达了他的不满:“搞什么鬼?!难道要火上浇油吗?!”

薛霞一个劲地给李伟强使眼色,但是无济于事。

张大力主动请缨道:“爸爸、妈妈,要不我去跟他的导师谈一下?看看她能否撤回自己的成命?”

李婷虽然博览群书,此时此刻也懵圈了:“卫兰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她问了自己无数个为什么,但她平时聪明绝顶的脑瓜仿佛电脑死机一样毫无反应。

但她也知道,学生是不能违背老师的意愿的。她叹了一口气说:“我看事情也只能这样了,谁让李伟是她的学生呢!”

她缓了一口气,又盯着李伟泪眼汪汪地说:“老弟,你一定要挺住啊!”

就这样,李伟在家人的千叮咛万嘱咐下登上了前往广州南下的列车。车窗外一路沿途的风景更勾起了李伟无尽的思念,越接近广州思念愈发强烈,常常是伴随着火车的叮叮咣咣声响在脑海中或梦中与刘纪红相会。

经过两天两夜的长途跋涉,李伟一下火车立即奔赴广州中山医院呼吸内科找到了张继峰主任。

张继峰上下看着李伟,鼻子一酸说:“原来你就是让刘纪红日思夜想的李伟医生啊,刘纪红真是可惜啊,她是一个高尚的女孩啊!”

李伟一阵心痛,他强忍着悲痛说道:“谢谢张主任还想着纪红!”

张继峰不假思索地:“每一位病人我们都会想着的,何况刘纪红又是那样的优秀!”

李伟感觉纳闷,病人就是病人谈何优秀不优秀?

张继峰仿佛看出了李伟的疑惑:“如果刘纪红自私点,她可以不死的!因为当时院里呼吸机紧张,够上呼吸机指征的当时有刘纪红和心内科的马云主任两位病人,刘纪红说她年轻还能扛,执意把呼吸机让给了马云主任,结果是马主任由于上呼吸机及时捡回了一条命,而刘纪红等到呼吸机不再紧张再上时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治疗时机于事无补了。晚了,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正在这时,张主任叫住了一位匆匆而过的医生:“钱医生,这一位是刘纪红的男朋友,他想了解一下刘纪红在咱医院的住院情况。”

李伟心想,这位恐怕就是刘纪红的经治医生钱晓鸥了,他赶紧上前一步伸出手,钱晓鸥赶紧握住了李伟的双手,他感慨万千:“通过刘纪红对你的思念,我早就料到你会追到这里。红颜薄命啊!”

张主任插话说:“一定要尽可能多的让李医生了解到刘纪红的住院情况。”

钱晓鸥说:“主任放心,我让李医生住进我的宿舍,他可以就想起的刘纪红的问题随时向我发问。”

李伟一会儿看看张主任、一会儿看看钱晓鸥连连点头:“谢谢!谢谢!”

李伟跟着钱晓鸥来到了他的宿舍。

一进宿舍,钱晓鸥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写字台中央的抽屉,他双手拿出了一个红色封面的日记本郑重地递给了李伟。

他哽咽着说:“这是刘纪红住院以来记的日记,张主任让我保存着等着亲人来拿,你来了,我就交给你吧!”

李伟双手捧过饱含着刘纪红墨水的日记,顿时感觉沉甸甸的。他打开了扉页,看到刘纪红对自己的素描,他没有想到刘纪红还有绘画的功底。在刘纪红的画笔下,自己变成了一位有着深邃目光的白衣医师,白大褂的下摆随风飘起形成美丽的弧线,手握听诊器凝视远方。

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在刘纪红的心目中的形象竟是这般高大。

翻开第一页,恰恰是2003年的元月1日,她在日记中写道:今天是2003年的元旦,别人都在家中团圆而我在医院住院。因为肺炎我住进了中山医院的呼吸科,张主任和钱医生都是非常负责任的医生,他们详细地给我检查了身体,还安排我住进了双人病房,护士们前前后后忙活给我打针、输液,但愿尽快好起来,早日回到滨城、回到李伟身边。

翻开第二页是元月2日,她在日记中写道:今天钱医生例行查房,当他知道我会弹钢琴的时候他异常兴奋,他说,我可以给他们全院工作人员上一堂音乐鉴赏课。可是身体何时才能好起来吆,急煞人啊!

翻开第三页是元月3日,她在日记中写道:今天我做了一件我自认为了不起的事情,我去见了心内科的马云主任!当我自报家门的时候,也许是我的诚意打动了他,他竟然接待了我这样一个不速之客!当我跟他说起不是我的事情而是我的男朋友李伟的事情时,看得出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丝的失望,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开始时的热情,他答应欢迎李伟报考他的研究生,我当时兴奋极了,突然握住他的双手摇个不停。他显然被惊吓到了,连忙抽回手涨红了脸说应该的,应该的!嘻,看到全国知名的专家的窘态也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一般人是看不到的!

翻开第四页是元月4日,她在日记中写道:可恶的肺炎!今天体温居然升到了39度!我看到了张主任和钱医生一筹莫展的模样,我真想安慰他们:我还年轻,好着哩!你们要有信心吆!

翻开第五页是元月5日,她在日记中写道:今天复查肺部CT,结果出来以后我看到了张主任和钱医生躲躲闪闪的目光就感觉情况不妙。我还年轻,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肺炎就把我撂倒吧?

翻开第六页是元月6日,她在日记中写道:今天不知为什么,竟然莫名其妙地一直想李伟这个臭小子!我病得这么厉害他也不知道多问候一下!这个臭小子何时才能长大呀!

翻开第七页是元月7日,她在日记中写道:今天查林教授来探望我,还带来了我平时爱吃的三杯鸡,但我被发烧折磨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吃不下呀!我怕传染到查林教授催促他快走,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翻开第八页是元月8日,她在日记中写道:今天钱医生查房说,马云主任也肺炎了住进了我们病区。我心中那个懊恼啊,可能是因为那一天我太激动拉手太密切了!不行,我要看望马云教授。

翻开第九页是元月9日,她在日记中写道:今天我抽空见到了马云主任,他住在单间病房。我向他表示了我的忏悔之意,他一摆手说你不要自责啦,现在广州城肺炎满天飞,还说不定是何种致病菌呢。然后,他幽默地眨了眨眼说我还要听你的音乐会呢!我频频点头,会的、会的。

翻开第九页是元月9日,她在日记中写道:今天查房看到张主任和钱医生都包裹的严严实实连眼睛都通过眼睛遮上,我跟他俩开玩笑说,这是要上太空呀!钱医生说我可能得的是非典。什么非典?我问,张主任说,非典就是没有特效疗法。我的天那!不过我相信张主任和钱医生的医术,他们一定能够把我治好。

翻开第十页是元月10日,她在日记中写道:真是流年不利,发烧没有降下去今天咳嗽又加剧了,严重时1——2个小时咳个不停,同病房的病友架不住我的咳嗽要求护士长给搬到其他病房去了。我现在和马云主任同等待遇——住单间!

翻开第十页是元月10日,她在日记中写道:住单间太孤单了,想找个人说话连个倾听的人都没有!李伟你这个臭小子,你难道就没有心灵感应?我想你了!

翻开第十一页是元月11日,她在日记中写道:今天又看到了张主任和钱医生凝重的目光,张主任第一次这样郑重地和我谈话,他说,按照我目前的病情需要上呼吸机辅助治疗,但是目前全广州的呼吸机都非常紧张,医院也是捉襟见肘,马云主任也到了上呼吸机辅助治疗的时候了。目前囧况是二选一,从医疗原则上来讲,当两位患者病情相当时治疗年轻患者更有价值,所以经全院会诊意见和征得马主任同意先给你上呼吸机。我一听就急了,我年轻,能抗!马主任已经年过半百了,当然要先救他啦!我们争执不下,最后我说我累了,并放出狠话,如果给我上呼吸机我就放弃药物治疗!

翻开第十二页是元月12日,她在日记中写道:经过斗争,我胜利了。听说马主任上了呼吸机并被转移到重症监护病房治疗了。这个病如此厉害?难道我再也见不到李伟了?再也见不到亲爱的姐姐刘纪燕了?难道我这是要去见父母了?不敢乱想了。

翻开第十三页是元月13日,她在日记中写道:昨夜一夜没有睡好,总是梦见李伟,我俩一会儿干这个、一会儿干那个,说来丢人,竟然在梦里做那种事情!我可从没干过怎么会来得经验?奇怪!今天呼吸困难加重了,一天也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我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翻开第十四页是元月14日,她在日记中写道:今天张主任和钱医生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呼吸机的问题解决了,尽管隔着玻璃镜片,我还是感觉到他俩的眼里都噙着泪花,我心里一阵阵发热,呼吸机有那么重要吗?为了他们的一片真心,我同意上呼吸机,不要辜负别人的好意。好了,上了呼吸机就不能动笔了,你们可要等着我王者归来吆!

李伟捧着刘纪红留下的这薄薄的14页日记仿佛听到她对于自己的柔情诉说。他的心碎了!他的肠断了!

钱晓鸥从药瓶了拿出了两片药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李伟知道那是安眠药,他接过水杯和药物一口吞了下去。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近中午11点,钱晓鸥早已上班去了。

他坐在床沿上默默地回忆着刘纪红日记上的内容,十四篇日记有三篇谈到了马云主任,他知道这正是她对他的殷切希望啊!

我不能再颓废下去了!成为像马云一样的医生应该是刘纪红对我最大的期望!

他对着手机屏保上刘纪红的照片说:“纪红,我要回滨城了!放心!我一定会成为像马云主任一样的心内科专家的!”

他给钱晓鸥留下了字条,怀揣着刘纪红的日记本踏上了北归的列车。

在两天两夜的长途跋涉中,李伟在火车的叮叮咣咣的噪声中,伴随着火车的晃荡,仿佛重新进入了摇篮,好像重新活过。

他反复看刘纪红的日记,反复回味,他在反反复复的观看中他渐渐地伴随着刘纪红的文字进入了她的内心世界。多么纯真善良的人啊!多么明事理的姑娘啊!即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对于美好生活充满着希冀!而同时,她对于医生又是如此的信任!

通过和刘纪红的阴阳对话,他平生第一次理解了患者这一特殊的群体。他们是一群被疾病折磨的人,无论身份、无论地位、无论富有、无论贫穷、无论高贵、无论卑微,但有一点他们是共同的——需要医生的帮助。

因此在医患双方这一关系中,患者无论在平日里如何强大但当他面对医生时他总是弱者。

在刘纪红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和医生打交道中,她虽然香消玉殒,但她得到了好的医疗照护。

医生,医生,还是医生,一定要照顾到病人的需求啊!所以,要做一位好医生首先要同情病人,病人应该是世界上最需要同情尤其是被医生同情的一类人啊!

刘纪红也正是期望自己成为德艺双馨的医生啊!

他又对着屏保说:“纪红,放心!”

因为李伟多次对着屏保自言自语,旁边的旅客都以为火车上上来了一个精神病患者,不知哪一位多事的旅客悄悄地报告了乘警,在火车奔波的两天两夜里乘警有意还是无意的找李伟谈了八次话,直到到达滨城火车站把李伟送下了火车乘警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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