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生：一位医生名叫李伟（11）
2022-05-11 13:45:10来源：信网阅读：次
李伟一回家可把李伟强、薛霞紧张坏了。
他们原本以为李伟的精神崩溃了，在广州支撑不下去了，当了逃兵了。但当他们看到李伟往日的神情已经回来了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他们发现，李伟的目光里增添了一些深邃的东西，而这样的一些东西他们既看不明白也说不清楚。
李婷回到家看到了李伟目光里的东西，她从她的博览群书、无师自通的经历中得出了结论——李伟又成熟了。
至于他在哪一方面成熟连她这个聪明的脑袋瓜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她也只能是归因于李伟的这一次广州之行增加了阅历，阅历的增加也就意味着承受和成熟。
张大力更是惊奇地发现李伟的身上具有了一种他以前从来没有发现的东西，他感觉现在的李伟已经不是过去的李伟了——他甚至怀疑李伟的前世是否有一位更加成熟的哥哥。
第二天李伟找到卫兰报到。
卫兰若有所思地说：“看起来我是低估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度过了这样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
接着她郑重其事地问李伟：“李医生，此次广州之行你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李伟平静地回答：“人的生命及其脆弱，转瞬即逝。不论对于病人也好对于医生也罢都要共同关爱生命。病人不关爱生命就会失去最宝贵的救赎时机，而医生不关爱生命无异于草菅人命。医生和病人要共同承担起关爱生命的责任。”
卫兰点头：“还有呢?”
李伟接着说：“这一次我作为刘纪红的挚爱到纪红去世的救治科室走了一遭，自觉不自觉地变换了身份——感觉自己正是刘纪红，好像刘纪红附体一般，自己似乎也体会到了当时刘纪红的感觉，这种感觉太特别了!它让我似乎一下子就触摸到病患的感觉!似乎一下子打通了病患和医生之间的隔阂。”
卫兰重重地点头：“我让你此行的目的正在于此!一个心中不装病人的医生肯定做不成好医生!知晓病患所思所想的医生也一定是一位好医生!”
她接着话锋一转：“说来惭愧，我这一次是利用了你对于刘纪红的感情来促发了你观念上的转变，不过我相信刘纪红的在天之灵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因为最希望你成才的也是刘纪红啊!”
不待李伟插话她接着说：“目前医疗界已经走到了唯技术论的歧途上了!的确，医学的巨大进步拯救了越来越多病人的生命，这是不争的事实!然而，我们人类医学的巨大进步是多少实验动物的生命铺垫起来的!它们充当了我们医学进步实验的“实验动物”，在我们跟“实验动物”索要实验数据的时候，多少动物的生命也就伴随着医学的进步回归天国了。在医学进步的同时，悖论出现了：人们从动物身上获取了数据，而对于提供数据的动物的生命却被极大地漠视了。柔软的人心就是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漠视中逐渐变得坚硬了。不知不觉中人们就忘记了学医的初心而热衷于所谓的技术了。”
李伟从上大学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对于医学技术独特的论断。在他听来，医学院的专家和教授都是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技术改变世界的宏伟图景，而卫兰老师的见解真是别具一格啊!
卫兰意识到李伟已经走神了，她说：“举个例子，我科去年出院的67床。他的尖端扭转性室性心动过速诱发的心室颤动正是由于服用罗红霉素导致患者的QT间期延长引起的。而我们心中都没有想过病人，只期待着通过各种检查以期通过所谓的尖端仪器和高科技来解决他的问题。结果呢，一切都是枉然。这就是大家忘记了初心从而也就忘记了患者的活生生的例子!我们的技术进步到底是为什么呢?其实说到底最后还要反馈到病人身上!如果你连病人这一个最基本的反馈都不在意了，实际上你也就走火入魔了。”
卫兰的话振聋发聩，李伟一下子想到了刘纪红——她不就是正做了促进医学进步的“小白鼠”吗?她捐献了遗体供医学研究，她为了医学的进步已经是挫骨扬灰了。如果自己不是医生的话，她还会捐献遗体吗?他不敢想，也不想想!一想到此，他就如同万箭钻心!
此时此刻，他感觉到卫兰的话语仿佛是在代表刘纪红跟他讲话，字字句句都是刘纪红的心声啊!
卫兰缓了一口气说：“医学的标志就是蛇杖，你理解它的含义吗?”
李伟只顾读书，还真的没有注意过医学的标志。他跟卫兰实话实说。
卫兰喝了一口咖啡缓缓地说：“蛇的蜕皮和更新向来被认为是恢复和更新的过程。蛇蜕皮也是一种标志，象征着医疗工作的双重属性，即生与死、疾病和健康的结合。蛇还代表着专注。”
看到李伟的专注神情，卫兰继续侃侃而谈：“从古希腊神话来讲，蛇与权杖是为了纪念阿斯克勒庇俄斯这位伟大的医神，他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儿子。为了丰富自己的医术，他经常不畏艰难险阻冒着生命危险采集各种植物，遍尝各类药物，他使得数不清的病人起死回生。有一次，他在给一位患者治病的时候，一时找不到好方法。面对病人的痛苦，他非常着急并陷入了深深地沉思。这时，有一条毒蛇悄悄地爬到了他经常使用的手杖上面，他发觉以后杀死了这条毒蛇。而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又有一条毒蛇口里噙着一棵草，爬到了死蛇的身边将草敷在死蛇的身上，死蛇竟然从蛇皮里爬出来复活了。于是他捡起了这条蛇，无论行医、采药和休息时都缠到手杖上，形影不离，把它当成了起死回生的灵物。”
她顿了一下，继续：“如同蛇的蜕变更新一样，医学也从最初的神灵医学观，到自然哲学医学观、机械医学观、自然科学医学观再到生理—心理—社会的整体健康观的更新发展。但万变不离其宗，对于人的细致入微的观察才是医学的根本啊!”
看到李伟若有所思，卫兰从她的书架上抽出了五个厚厚的记录本。她指着它们说：“你要成为一位好医生，必须对于自己经手过的病人了如指掌。临床经验也就是在这样的日积月累中逐渐地丰富起来的。我把我的这五本我的病人和我的思索给你看一下，虽然我不是顶尖的医生，但作为你的老师我有责任把我的一些经验和一些教训一五一十的教给你，教你少走弯路。”
李伟双手接过厚厚的笔记本，他凝望着笔记本仿佛看到了卫老师的良苦用心。
